文库:萬曆武功錄/緬甸列傳下

出自云南百科
中下 萬曆武功錄·緬甸列傳下
瞿九思 明
北京大學圖書館藏本為底本。

是後,孟養思個亦叛。先是,莽應里追個急,個窮來歸降,受我長官使,賜冠帶稱臣。亡何,個復歸莽,乃引其眾阻夕波以為險,是時庚寅五月也。其人狙詐而曠野,反覆,小有隙,輒構兵相殺,常為莽應里主謀,號召諸土司兵,日夜殷殷不絕也。其聲仇思化,則曰殺我典守保井之人;聲仇思遠,則曰阻我古老買賣之路。不能忍小忿皆此類。

居三月,思遠以莽寇急遁逃過孟拱,孟拱已棄城不保,於是罕烘、思化詣軍門,願授我叅軍,往正其罪。孟拱聞思化授漢官,輒移書,紿言思化實導引緬兵,有狀。亡何,給諫大夫張棟、案台御史吳定、征南將軍沐昌祚疏以其事。請下大司馬問狀。是時,莽兵已至猛廣矣,欲以次第圖猛卯,因及蠻莫,此其志在三宣,甚不小也。

先是,猛廣夷目思仁奪娶思禮母,不可得,竟逋逃走阿瓦,日夜引莽兵,莽兵乘勝跳驅攻迤西。會我裨將李朝宗,及思遠兵,鏖戰。思遠僅提兵五十人,寡弗當,乃退走猛養。莽兵遂逐北,縱火,焚猛養房屋亾筭。於是我軍以一軍軍金沙江,一軍軍邦坑,一軍軍等練,毋令莽兵得艤舟而渡,恐一日起乎干崖,則斷我後路矣。

是後,我軍中使使者張華,齎花幣撫壘弄、阿瓦,說毋助莽。壘弄人曰:「洞吳,實欲我殺猛廣,我今以天子賜,毋敢殺。」乃送奉張華至洞吳。洞吳見漢使至,喜,以為猛廣無故遮殺我往來者。我誠怒,漢苐肯械繫猛廣人到擺古,擺古自是稱臣奉約束,不蹂踐漢邊疆也。

是時,洞吳兵七萬、戰象四百頭,思個實式導之,而我師不滿三千人。都御史吳定,請赦鄧子龍罪,而御史詹事講,亦上書請出李林,皆復使視緬事。上不從御史言,於是約思化、思豪兵可得七八千人。於時辛卯正月矣。

會思遠有內變,思遠故孟養稱弄。稱弄者,漢言頭目也。孟養酋長思真,始為莽所鹵略,時乃給思遠冠帶,佐酋母思氏。頃,思氏物故,思遠遂自立為宣尉,不忍殺僇之性,動觸諸部夷。諸部夷聞緬至,輒紿言送思真還。而思遠由此怨諸部夷,恫疑我,愈自殘虐,於是諸部夷殺思遠、妾二人,欲為亂。撫夷同知漆文昌乃以思遠家口,及部夷寄盞西,緬兵由此攻猛廣。

猛廣地極險,莽兵竟從間道擊破之,遂縱火燒房屋,略其罕烘、思禮家產而去。已莽酋欲乘勝至騰永祭告墳墓,於是征姚安、鶴慶、北勝諸土司兵,及請餉於南京、四川,得二十萬,羽檄一日夜十餘發,至旁午也。是時,征南將軍及台御史,並詣永昌,趨大兵。大兵既雲翔而至。緬酋盡失魄,自度弗能當,皆驅兵象,反踵走蠻莫。行未至曩卯江,我師先已斷浮橋,緬兵復治橋,得渡。我師追亾至那莫江,接戰,兵赴水溺死者亡筭。已復追亾至思個舊巢,會猛臉之眾出戰,我師偕思化兵轉鬭,獲旗鼓,俘斬甚多。於是兵憲張文耀具以實告,而征南將軍以為思個雖譬猶口中蝨乎。然偽受緬印,蠶食猛密,以雍會為部落,依壘弄為應援,加以緬酋佐助兵象。案地形四平,又遼闊,獨苦天熱,難攻,度非兵十萬莫可者。繕甲練兵,而後圖之,不亦可乎?而裨將萬國春選彀騎二百,竟與思化兵,乘勝,皆捕伏等練坡上下。令夜必舉火炬,偏立樹上,皆執三把於手,置二把樹下。高岡,鳴金鼓,響呼動天地,緬所伏,去漢兵遠,望見火光如傖卒至,類十餘萬眾,是夜盡通遁。我師躡其後,追亡五盡夜,緬兵亦首尾不暇畏,遂俘斬八十七級,捕獲生口二十三人。是時春深瘴作,台御史馮應鳳度勢不可以窮追,令班師以聞。

詔賜吳定、沐昌祚金四十兩、紵絲三表里,張文耀等金二十兩、紵絲一表里,文作等金十兩,漆文昌[按 1]等金十兩,思化等金二十兩。是後給諫張應登,見以為滇事未能平定,上書條對八事,書多不載,載其略。大意謂騰永去京師三千里而遠,一應土司來請襲者,縣道不與勘結,一經駁覆,動二三十載,乃令土舍管事。強凌眾暴,無所不至,如麓川、景東、鄧川[按 2]、北勝、姚安、鶴慶、寧州、羅次、亦佐[按 3]、蒙化、姚州之屬,夷兵最號慓勇,政宜拊循,以便調度。先是都御史吳定,言暹羅國在緬之後,牛噠喇在緬之旁,皆與緬世仇,今誠與之約,約冬初暹羅國攻其後,牛噠喇擾其左,我師乘而搗其中,而況木邦、猛廣、猛羅、蠻莫、猛拱、孟養、迤西皆新被殘破,而加以得楞,素有積忿乆懷不利。

今誠以天子一介之使,咫尺之檄往,令其如思化、思豪近事,起而攻其後,此為策一。各省直有正總戎一人,副總戎一人,而滇南獨以一總戎居其省會,去騰姚又二千餘里而遠,今騰永參將,宜改副總戎,此為策二。郡守皆無敕而獨永昌有之,誠以夷故,今撫夷同知,不宜拘九年轉遷之例,當隆其體統,以運同爵行同知事,此為策三。鄧子龍往謂猛卯可屯,今蘿蔔莊,在三宣鼎足之中,度道里,北去騰衝、南甸,南去隴川、蠻莫,西去干崖、盞達,東去小隴川,輕騎俱可一日至,獨去芒市二日,倘付子龍以屯,則由此北復迤西、南圖思個,可省轉輸萬萬,此為策四。古者募民以實塞,今者中鹽以墾田,皆招遠人而成土著,今雲貴非隨征安置,則喬寓相羈,非遠避兵荒,則出遊宦學,故多蜀產,今招之以廣,以此屬編為一甲,令其新授墾屯,與土人一體肄業,大約占籍十年,而得為學官弟子,此為策五。做尚書王驥故事,凡武職有納粟百石者升一級,襲一輩,多者以升級論,襲至三輩而止,必擬歸路,仍給劄付,以便銓授,此為策六。且往時緬無火器,今得之紅軍矣,我客兵一萬五千人,當以造火藥器械者自為一營,使使者監造,而推擇式武藝精絕,可作教師者,又為數營,令其歲時教習,而聽所司閱視,此為策七。土司喧寨,不得以金銀什物,各為常例者為令,所不如約者,聽所在重以文法繩之,則承襲自速,此為策八。

初,丁丑歲莽酋常使使者獻錦布,於時竊跡賞迤西思個事,請以優論。至是莽應里復使孟璉、孟艮,土舍刀派漢、黎京桂奉象只,赤面,而欲獻見天子,以求通貢。是歲癸巳冬也。

前是癸未兵憲胡心得,使使者小坑,攜幣帛鞍馬。既入緬,道木邦,罕拔益以人文,送奉至擺古,坑亦私出槖中裝,饋遺莽。莽喜報以錦布竹葉書,書詞大倨侮不敬,罕拔傳以為納欵稱臣請於是,使使者趙贊等,齎金帛奉文告復往。而會莽瑞體死,應里嗣桀驁,不謁見漢使。辭賞,於是給諫大夫張鼎思劾奏,詔書讓劉維、胡心得悞事罔。上,皆坐法免,由此議緬貢使有二心矣。

當是時,給諫大夫張貞觀、御史薛繼茂方議貢賞,以為宜如乙酉賞土舍那恕故事,且賞。賞莽應里銀六十兩、表里六之;子景邁荷、喊拍詔銀四十兩、表里四之;黎京桂銀二十兩、表里二之;京桂子文明,以從父死,請以邊方死事例,給銀三十兩。即使使者持漢節,往諭莽應里,齎金葉緬文,得稱臣納貢,並還我迤西、猛密,毋侵我屬夷如此。請名號印信,許其通貢不絕。於是御史臣李本固,偕征南將軍臣沐昌祚、都御史臣陳用賓,以為莽應里,象馬方托之璉艮,而干戈據稱於阿瓦。前都御史吳定所以議寢,抑有由也。愚以為昔者趙德明請粟於宋,而王旦議詔有司具粟京師,令其來取,今亦宜使使者齎。

欽賜至彼地,令應里遣子受賜,隨具金葉緬文謝恩。於是大會布政使臣郭棐、參政使臣王橋、按察使臣楊歸儒、副使臣顧雲程、僉事臣王大謨、黃廷堅、都使臣錢中選議,即使使者李可久齎金幣至孟艮行賞,然後張應亨以所齎榜文二道,一往景邁莽應龍,一往擺古莽應里。它一切遣子受賜,謝恩皆如約,然後申之以禁令,曰:「毋陽順而陰叛,毋父貢而子犯,毋籍報怨於思化,思化亦毋過絕緬買,令往來,毋或啟釁,敢議詔,及不如詔者斬!」檄到,莽酋竟不如詔。孟艮亦窘辱可久,令可久蒲伏見,可久以為寧窘辱我,我終不令天下以漢使,蒲伏而謁土酋乎?

貢事,緬視罕拔以為可否,前是丁丑拔入未莽,莽噠喇常獻金銀葉緬書、緬錦,奉朝請,明年木邦假稱莽酋欲犯邊,御史劉維常行騰越宣諭之。巳復使李可伍往莽,莽酋送幣帛,致書辭如初。由此觀之,貢成不終成,皆拔,拔往往敗我事類如此。是後本固益知莽以欵貢愚詐我,我所謂邊備宜預,乃上書請設隘、建堡、屯田。至周悉,其略曰:「臣案滇以騰永為門戶,而騰永又以三宣為門戶,門戶撤而求堂奧之安,必不幾矣。請先陳所謂設隘之說,而後及堡及屯,可乎。今之布嶺、戶岡、邦中、吊橋,緬所由入干崖、南甸之隘也;等練、邦坑、邦欠、工回,緬所由入隴川、遮放、猛卯之隘也。其間皆峻山絕險,臣請建為八關。它如猛旗旁近木邦,仙人旁遠布嶺,請建為二小關。關堡既具,足以守險,然後議屯。以臣而觀八關,獨布嶺田廣而沃,可屯兵一千人。請先創營房數百重,皆圍以土牆,開四大門,門以外即屯。高山之泉,灌溉於頂,而復有小江,繞流入於蠻莫江而去,此布嶺可守也。隴把雖至等練二日而遠乎,然荒土可度,亦可屯兵一千人,倘創建如布嶺,誠足備緩急,此等練亦可守也。且於蠻哈立守備一人,請居布嶺,而以蠻哈、戶岡[按 4]、邦中、吊橋屬之,然後緬不敢自干崖而入。等練立守備一人,請居隴把,而以等練、邦欠、邦坑、工會、猛旗屬之,然後緬不敢自隴川而入。臣議已決,雅欲借費於府庫,而騰永可得三千,復借役夫於三宣,而騰永已欲募兵助之。於時國中屬而和者,十人而九其一。懼及煙瘴者,詢及同知臣漆文昌,文昌以為公懼煙瘴耶?布嶺曩何以列館而居,且滇南何地無瘴,苐焚其山澤,則水泉自清。水泉自清,則煙瘴自消。」

書既奏,而征南將軍已言緬兵復圍蠻莫矣。始給諫許弘綱,以為思仁新被緬破,賴漢兵得復立,今思禮既弱而不支,邊吏又幸寬假其罪,何乃遠走阿瓦,而直必以緬兵危蠻莫耶,此必子龍借思仁以誘緬。亡何,緬兵竟至,於是思化諸部夷悉渡河屯等練,欲攜妻小逃匿三宣。而會莽應里引其弟雍罕,號召阿別、阿瓦、允墨、迤西、猛養、猛拱諸夷方往戛鸞,期以丙午日至蠻莫,道路皆言送允墨以居乎,唯是備兵等練、邦坑甚嚴。莽酋見兵衛甚設,乃退舍二十里,壁等朵待兵,而我師亦稍稍出等練,可二里許。自是之後,緬增兵至數萬,由此據蠻莫,襲等練,攻隴川,直抵南甸,如建瓴而下也。緬欲一軍由南甸犯騰越,以一軍由芒市犯永昌。於是都御史陳用賓請先治思仁永帽罪,乃懸重賞[按 5],購二酋頭。

先是,乙亥歲莽酋上緬文以為與思個相仇殺,非犯天朝。於時議者歸罪於干崖經歷廖邦治,計奸言危以動我,我大兵入於干崖、隴川,費以千萬數。是時御史薛繼茂亦言緬非敢犯內地,給諫大夫李先芳言緬夷可以不治,或兢言無緬。至是緬寇擁眾數萬而來,直危我三宣矣。都御史奏劾當事者,尚狃目前無緬之說,請以玩寇論。而薛繼茂竟言臣非敢終始無緬,言緬自古不犯中國,犯自岳鳳始。鳳實非緬種也,且緬甸去永昌三月而遠,將軍聞儆即馳,何暇慮及調征,又輒踰時,而緬已雲退乎,前後不蒙,蓋其故智,言如此。其後復上書陳治緬六事,事多不載。詔所奏備悉夷情下大司馬問狀。於是用賓言實有緬,且不得治狀,因請賜骸骨歸。是時甲午二月將盡矣。

廷中方議緬,緬捷乃至乎。捷,征南將軍臣沐昌祚頓首言,賴陛下神靈,諸公卿石畫,將卒幸用命。參將王一麟攻擂哈山,先登,斬首四級,捕虜一人、馬四蹄。都護使錢中選攻上關,以郤敵先登,捕虜一人,斬首二十六級,獲馬二騎、器仗四十有三。中軍盧承爵攻蠻哈,先登,斬首六級,獲緬盔及刀一、標一。王一麟、盧承爵並攻等練,轘轘,絕河津。因至蠻莫,搜哈噉,隙敵,斬首三十六級,緬酋赴水溺死者二千餘人。攻隴川、小栗柴壩[按 6],先登,斬首五十六級,獲緬器二百二十有四,是以四月班師也。事聞,賜征南將軍沐昌祚、都御史陳用賓金三十兩、大紅紵絲二表里,以二十金賜盧承爵、張光㣧、沐燦,以十五金賜劉天衢、胡時鄰、郭棐、姚久升,以十金賜漆文昌、陳應奎、龐一夔、蔣在廷、余懋學、王伊。

始思化與緬不相能,緬茶鹽毛纓諸什物,必仰給中國,由蠻莫而後入也。思化往往要而剽掠之,甚者緣邊諸樵獵,皆執以為俘,是緬所從來矣。亡何,緬既敗,歸復我蠻莫,則思化當自度。化故起自猛密稱弄[按 7],幸以御緬積功勞,得除前罪,特授土同知秩。聽暫居蠻莫,宜在感德,輒引過之不暇,而況思仁、思華猶在緬乎。是時化部曲亡慮四萬人,而稱虓勇者不下七八千,乃安之潞江不可去,安之小隴又不可去,安之羅川及思莊又不可去,意中戀戀於蠻莫。蠻莫本罕送故地也,界在干崖之南,隴川之西,且猛密、阿瓦、洞吳、擺古之上游乎,去滇可數千里。先是主計者議處思化,或欲以蠻莫之壤為蠻哈、等練列關堡;或欲以其地給旁近干崖諸夷,即籍其名以為戍;或欲犁其地以為榛莽,使賊入無所掠,退無所守;或又以為緬為中國患二十年矣,諸夷所不外鄉而我得抗其衡者,恃有思化,而況化居蠻莫,在岳、罕既擒之後,且今之為岳、罕者,尤難一二,如多俺父子歸緬久矣,假令化一長驅,勢且蟻附,是為盜逐守戶之犬也;或又以為緬雖積怨深怒於化,然犬羊之性無常,即有如思仁,不受我豢養乎,今乃為緬前驅,假令化去,勢且復為思仁,則是為淵驅驚餌之魚也;或又以為緬雖麼麽小夷耳,思仁歸則庇思仁,丙測歸則庇丙測,今獨不能庇一思化,毋乃失附夷,而堅與緬黨乎,果爾,則是為叢驅彈衣人之鳥也。

當是時,總戎沐昌祚獨專王於蠻莫,以為蠻莫在外邊,而小隴川、潞江則近災矣。化乃請居永雅,索贍養金五百、牛種金五百,竟洋洋驅象蠻莫去也。

贊曰:莽酋乎?莽酋乎?始猶緬甸一部落耳,嘉靖初,莽紀歲為思倫所殺,幾中廢。後莽噠喇滅楞子郎羗,稍稍並木邦、八百、車裡、寮國、孟養、孟定六慰而有之,而後漸自疆大也,跨洞吳,阻擺古,豈不盛乎哉?然而莽能未盛也,岳鳳、罕虔、思順、思個、思仁而盛也,非然,則莽去騰永且三月,能持久乎?曩楊給諫所言,良是良是。余獨怪思化復猶走蠻莫,何哉?蠻莫去擺古五千里,部兵一萬人,化豈謂雖鞭之長,不及馬腹,信然哉。

編者按

  1. ^ 原作「潦文昌」,據前文改。
  2. ^ 原作「鄧州」。
  3. ^ 原作「亦左」。
  4. ^ 原作「戶崗」,據前文改。
  5. ^ 原作「乃縣重賞」。
  6. ^ 原作「小栗柴歲壩」,騰衝有地名「栗柴壩」,因改。
  7. ^ 原作「秤弄」,據前文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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