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库:陇川善后疏
据布政司呈金腾兵备道准本司照会奉臣宪牌,仰司将陇川应立何人管理,并善后事宜议妥速详,依奉移行。又奉宪牌,据该道揭:“三宣,全滇藩篱。陇川多安民背汉投缅,罪恶贯盈,天讨歼之,远迩称庆。计三宣辅车相依,难缺署理。陇川庐舍已焚,田亩已荒,多安靖以稚弱之童署司务,能胜任否?不可不亟为之计。衎忠父思化,蛮莫土同知也。思线,乃蛮棍长官、原议与衎忠共管蛮莫,乃恃缅而夺之,致衎忠寄食干崖,脱我樊笼,必难拘束,又当预为审处。猛卯孤悬天外,有警谁为应援?议调卫军戍守,道遥瘴发,孰肯舍性命而易升斗?议者徒成画饼、又不可不亟为图者。营兵与土兵杂处,自相陵轹,屯田皆土司故业,每每修郄。安民之逃,谓无所激,不可。则调适其情,预防其渐,以消未形之祸乱,尤绸缪急务也。”看得该道计虑,俱目前善后切务,合众集思,庶便举行。仰布政司同按都二司在省各道多方计议,永久之图,备移到道。
按据土舍多安靖[2]、首领姜宗孔等、舍目多安边等呈称:“给赏多安靖冠带,送回陇川,使逃散百姓来归,庶地方不致空虚。”又据干崖宣抚刀定边禀[3]:“安靖年幼不更,势孤难支,合将陇川地方印务暂委多思谭署管,保御外侮,招复内夷,使多安邦等不敢窥伺,待安靖年长酌处。”又据遮放土官多思谭夷文译出[4],大略称:“自始祖多歪闷起,至今多安民背叛,已蒙剿杀。乞还叔侄,照继祖宗事体料理。”等情。俱批行抚夷同知周九龄查议。今准前因,随备行本官[5],并移行副总兵官董献策及各守备等官从长集议去后,今据该副总各官陆续议报到道。
本道看得继立之法,以长以功,侯王犹然,何论酋夷?多思顺父子承袭已久,安民就戮,而舍目官属犹戴安靖。靖之次兄多安邦业已投缅,即为叛贼。思谭逐队疆场,非有奇功,论长则宗系难辨,以功则不足受上赏。此时立多安靖,复何疑?独计童稚幼冲,资身无策。夷酋视强弱为向背[6],思谭富强,诸酋退舍,人心之归附日众,彼何利于孺子?我于安靖欲拥兵护卫,不惟物力不济,亦非守在四夷之义也。芒市长官司放廷臣,年比安靖更少,其叔放应职抚之,廷臣只寄空名。思谭能为应职,安靖亦可为廷臣。今宜先给安靖冠带,明送归司管宣抚事,而令思谭协理,限以十年退归。解来宣抚司印,暂贮腾越州库,俟安靖成立之日,给与[7]掌管。思谭夷众地狭,准于陇把江外湾腰树等处安插。其地逼邻邦杭,邦杭仍归安靖,思谭不得私侵。干、南二司,出印结,歃血而盟,毋致安靖失所,毋使属官抱怨[8],斯可行也。不然,陇川之川原广矣,务博而荒,宁以江外湾腰树一带地方尽给思谭,令彼屯守,另议帮安靖差发,毋混陇把内地,则可为陇把保障,安靖亦免疑畏。
衎忠安于蛮洒,卧薪尝胆,恢复蛮莫有日。然取蛮莫易,守蛮莫难。衎忠力足自立,而官兵亦未尝置蛮莫于度外。猛卯已建城屯田,一旦俾与衎忠,似前人创而我弗能守。然屯亦终难久存,何也?孤悬瘴毒,病亡枕藉[9],以四五千帑金而博四五千饷米,岂是胜算?如择可立营基者安插衎忠,荒田任彼开垦,干涉屯田,量输差发,平麓驿丞督屯收租。又如抚夷周同知议,照旧纳粮当差,另择留一人约束彼地夷民,护守城垣,支收公米,则省兵汛防而屯田尚未废,衎忠又不失所,亦一策也。
杉木笼山有一夫当关之势,我兵分班常扎此地,外控陇川,内护腾越,令各兵建葺营房,收积屯糗,有事易于进战,无事亦不扰及内地,是又居内制外之一义也。
奉批布政司会同按都二司覆议妥确通详,又蒙巡按邓御史批布政司会同按都二司覆议,仍照府院详行。该右布政使刘之龙会按察使方万山、提学副使黄琮、分巡安普副使王之机、署都指挥佥事[10]梁时聘议[11],照边陲夷服耆定之易,而绥柔处置[12]、数千百年[13]无事为难。多安民业已授首,封疆户口无统则乱、多安靖之立可少持乎?但年少力孤,议者致厪后虑,然放应职抚放廷臣见例可比,干、南鼎立印结,可保无他。则以多思谭抚多安靖,干、南二司出印保结,歃血为盟,限以十年,归其故土。印付安靖,恐有倒持;贮腾越州[14],遇有文移请印,杜窥伺之奸,寓操纵之术。多思谭维持安靖,举湾腰树一带尽给屯守,帮纳差发,不混陇把内地,可为保障资也。衎忠恢复蛮莫,事势未能亟图,择城外营基暂为安插,令其开垦荒地,作衣食计。倘屯田干涉,量有征输[15],在该道行抚夷厅另勘。杉木笼地属要害,责将官分兵屯戍,广裕蓄储,以示居中制外。如此,则诸夷知天朝不利弹丸之地而有继绝之仁,孤立者有助而环视者快心,嘉与一体之恩而无跳梁之衅,藩篱既固,遐迩敉宁,蠢而缅酋,可折棰使矣。
诸夷非乐于投缅,逆我颜行也。缅方眈眈虎视,各酋首鼠两端,守备哨御等官,或起邪谋,或幸多故,睃削而挑激之,殆若为驱缅也者,而边圉困以告急矣。窃意布恩信以鼓其心,计拯援以坚其守,善解释以息其怒,戒诛求以防其去。屯田诚不可废,必寻其利病,而规画不妨变通。兵戍既议易置,必择其扼塞,而闲暇严为修饬。目今讨罪已捷[16],政行伍改观之时;善后方图,尤毡裘系望之日。矧营中馈饷之费,亦甚不赀矣。带甲操戈,弗能斥拓边关,挞伐阿瓦,反至携贰属夷,不得联臂指之形以壮金汤之固。所以,岳、罕之后有多安民竟大创,而其间动众兴师、绸缪补苴之策,良亦苦矣。是可不思前事哉?
通详到臣,案照先准兵部咨本部议覆内开:陇川为三宣之一,称中国藩篱,宣慰之官,岂容虚位?今安民已去,罕氏久摄,恐亦不便。相应敕令云南抚镇,一面先查应袭人员,具奏请给铸印[17],行令接管[18],俟安民得否,再行定夺等因。题奉圣旨:“是多安民背叛投缅,地方官何以全无觉察?鲁仲礼等俱革去冠带[19],充为事官,戴罪擒捕。其宣慰应袭人员,著抚镇官查明,奏请定夺。仍著巡按御史,将地方有无重大失事,从实勘报。钦此!”备准移咨钦遵在卷。今据前因,该臣会同镇守云南总兵官征南将军少保兼太子太保黔国公沐昌祚、巡按云南监察御史邓渼议照:陇川与南甸、干崖二宣抚并峙为三,作我腾永藩篱,实西南一隩区也。宣抚多安民背汉投缅,罪不容诛,固已上干天讨,身膏斧锧,西南半壁,称荡平矣。若不亟为善后之图,其何以垂永久之计?而所谓善后者,亦无俟别有更张,其惟议立应袭收拾人心,目前最为吃紧耳。自安民逃缅之后,已奉有议立明旨,节行司道勘议未报。
顷该按臣巡历永昌[20],广询舆情,及据道参诸臣屡有揭报,于时人心固已属之多安靖,而安靖,则安民亲弟也。维是安民一日未灭,必不能一日忘陇川;陇川之祸一日未除,而安靖一日亦未可议立。此事势昭然可见者。乃今天厌元凶,安民一朝授首,固安靖图存之日,而陇夷更生之会也。况兴灭继绝,王政所先,兄终弟及,伦序昭然,且其顾恋豢育之恩,绝无从逆之念。其情既有可原,复以大义灭亲,遵令督率诸部夷同心讨贼,其功又有足录。举其父祖之故地而畀之,此揆之天理而顺,质之人情而安,万万无足疑者。第其年尚幼冲,势颇孤弱,是以司道诸臣佥谋,有多思谭协立之议。多思谭者,亦安民族属也,世授陇川土同知,住居遮放[21],兵力颇强,人心附焉。说者谓夷情视强弱为向背,即立思谭为陇川长,藉其强盛之力,足以捍外敌而固吾圉。是亦一说。但夷性虽犬羊乎,信义亦其所重。思谭虽奉有讨贼立功之令,实未有擒斩自效之功,骤而与之,名义谓何?无乃启它日凭陵之渐乎?固非法纪之所宜,亦非夷情之所安也。似惟定立安靖,给予冠带,管宣抚司事,而多思谭仍以宣抚土同知为之协理[22],则于名分既正,夷情亦安,其斯为不易之定论乎!惟是思谭部落颇众,土地稍狭,而江外闲旷之田,如所谓湾腰树等处颇称辽阔,量以给之,俾得资为膳养,帮纳差发,因而辅助安靖,比于芒市放应职抚放廷臣事例,待安靖长成,限年退还,彼自无词。如其抚育有功,即割以畀之,亦不为滥。又责成干、南为之保结,务俾思谭永无侵轶之患,安靖得保故土之安。其陇川印信,暂贮腾越州,听候明旨,颁给安靖掌管,或如司道所议,稍需岁月,待安靖能自立,方行颁给。庶可杜觊觎而消衅孽,未必非保乂之长策也。
至于衎忠,寓居[23]蛮洒有年,盖为思线占据蛮莫之故。数年以来,度彼之兵力既不足以支思线,而我兵仅守汛地,又无深入防护之理,则权宜安插于猛卯城外屯营之所,其说似亦可行。况闲田任其开垦,屯田照纳粮差,则于屯政为不废[24]。且其兵力强盛,足以慑服[25]多太、多安邦诸夷,更于城守有裨。俟其力足以当蛮莫一面,无烦官兵保护,然后徐图恢复,庶几有济,况每岁省我数百金之饷,而镇远营兵亦可渐撤。利害得失,不犁然可睹乎!
腾营兵分防陇川,其来已久,第此中瘴烟,难于久处,且夷兵溷杂,不能一无骚动。前辙可鉴也。杉木笼即称险隘且鲜瘴疠,则以本营之兵移建营房于兹,分班戍守,内可以固腾永之藩篱,外可以为陇川之策应,且足杜骚扰而惬夷情,似亦计之得者,然须多安靖还陇之后,夷民归耕乐业而后可。此在臣等相机斟酌,可以径行。而屯田一议,则又未可以一时之利害负前人经略之苦心,亦容臣等从容集议,俱无烦庙堂过虑者也。
虽然,臣等犹有说焉:三宣诸夷,僻在一隅,盘据数千里,部落数万众,岂我势力所能服哉?惟在驭之得其道耳。西南距会城二三千里,臣等虽有控制之权,而鞭长不及马腹[26],即道臣远驻永昌,辖地颇遥,亦未必尽能联络诸夷之心。而参将守备衙门,则辟之郡守县令也,若能诘我戎兵[27],示以不可犯之威,曲加抚绥[28],结以不忍离之德,凡一切诛求烦扰之苦悉为禁绝,而诸夷有不慑威怀德,永坚一心,作我藩篱者,未之有也。多安民惧而逃,逃而开此大衅,烦我师旅,谓非守备鲁仲礼一人激之乎?此其人死有余辜,可为后世殷鉴。方今新任将领偏裨俱经该道选择而使,一时颇称得人,臣等未尝不以此丁宁告诫之也。若不立为激劝之法,久之未免复踵前弊,而疆场之间无宁日矣。合无于腾永一路比照九边防秋大阅事例,或年终,或三年,听抚按通查各将领偏裨,有能饬戎缮器[29]、足食强兵、廉明武勇,俾诸夷安堵、边鄙无惊者[30],列其贤状[31],上请纪录[32],计其奉资,分别升赏。不肖著闻者,即从重论劾究治,无少假贷。至于该道及抚夷同知等官,又为诸将领表率,责任尤重,此须该部加意择人任使,仍听抚按遵照岁报、季报事例,查[33]其安边实政,具揭报部,以凭黜陟。庶人心愈益奋励,而边衅不萌,地方其永赖矣。
点校
- ^ 点校内文“清誊本”为北京大学抄本,“校阅本”为中央民族大学抄本。
- ^ (古)按据土舍多安靖 多安靖,原作“多安静”,据本篇前后文及《天下郡国利病书》卷四五《云南贵州交趾备录》改,下同。
- ^ (古)又据干崖宣抚刀定远禀 刀定远,《利病书》作“刀定边”。
(王)校阅本“刀定边”是也。 - ^ (古)又据遮放土官多思谭夷文译出 遮放,原作“庶放”,据《利病书》改。
- ^ (古)随备行本官 备,原作“并”,据《利病书》改。
- ^ (古)夷酋视强弱为向背 视强弱,原作“强弱视”,据《利病书》改。
- ^ (王)给与 古永继点校本改作“给以”,依两原本。“与”,给予。
- ^ (古)毋使属官抱怨 抱怨,原作“把怨”,据《利病书》改。
- ^ (王)枕藉 古永继点校本改作“枕籍”,两原本“枕藉”是。互为枕卧也。
- ^ (王)都指挥佥事 古永继点校本、清誊本为“都使司佥事”,校阅本“都指挥佥事”是也。
- ^ (王)梁时聘议 两原本作“议”,古永继点校本改为“仪”,断句作“梁时聘仪照,边陲夷服耆定之易”,误也,实断句在“议”后。
- ^ (古)而绥柔处置 绥,原作“缓”,据《利病书》改。
- ^ (王)数千百年 古永继点校本、清誊本为“数十百年”,校阅本“数千百年”是也。
- ^ (王)腾越州 古永继点校本误作“腾赵州”,两原本是。“腾越州”,今腾冲县。
- ^ (古)量有征输 输,原作“收”,据《利病书》改。
- ^ (古)目今讨罪已捷 目今,原作“自今”,据《利病书》改。
- ^ (古)具奏请给铸印 奏请,原作“奉请”,据《利病书》改。
- ^ (古)行令接管 接管,原作“接等”,据《利病书》改。
- ^ (古)鲁仲礼等俱革去冠带 冠带,原作“衣冠”,据《利病书》改。
- ^ (古)顷该按臣巡历永昌 该按臣,原作“刻安臣”,据《利病书》改。
- ^ (王)住居遮放 古永继点校本、清誊本为“居住遮放”,两本颠倒,从校阅本。
- ^ (古)而多思谭仍以宣抚土同知为之协理 同知,原作“同之”,据《利病书》改。
- ^ (王)寓居 古永继点校本、清誊本为“寓于”,从校阅本“寓居”,暂住也。
- ^ (王)则于屯政为不废 古永继点校本误作“则于屯政为不废耳”,误将后句“且”作“耳”,从两原本,实断句在“废”后。
- ^ (王)慑服 古永继点校本误作“摄服”,从两原本。“慑服”,畏惧威势而屈服。
- ^ (古)而鞭长不及马腹 不,原作“又”,据《利病书》改。
- ^ (古)若能诘我戎兵 戎兵,原作“戍兵”,据《利病书》改。
- ^ (古)曲加抚绥 绥,原作“缓”,据《利病书》改
- ^ (古)有能饬戎缮器 缮,原作“膳”,据《利病书》改。
- ^ (古)边鄙无惊者 原脱“鄙”字,据《利病书》补。
- ^ (古)列其贤状 原作“列于贤壮”,据《利病书》改。
- ^ (王)纪录 古永继点校本误作“记录”,从两原本。“纪录”,文字记载。
- ^ (王)查 古永继点校本、清誊本作“察”,从校阅本。“查”,考察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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