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库:黔宁昭靖王庙赋

爰有客兮泛滇池，过云津，登危楼之华构，步严城之崇𬮱。闻阛阓之喧哨，腾颂声而云云，夸元戎之伟绩，偕昔贤而并论。焕王封之烜赫，俨庙貌之崇新，于以见朝廷报功之礼盛，于以见士庶慕德之心纯。此黔宁昭靖之庙所以肃边夷而镇坤垠也。

客乃整衣冠，端仪容，翼翼而趋，必敬必恭。启门扉之敞豁，交行马之横纵；历阼阶而缓进，告祝人以潜通。焚椒兰而致奠，伸拜跪而雍雍；仰观俯视，怖愕惊忡。光闪烁而耀错，影惚恍而曈胧。欻然而云，凄然而风，灵𫐌仿佛乎降格，神驭依稀乎迎逢。羌变化而匪测，倏杳冥乎西东。檐牙吸汉，觚棱摩空；飞榱舒翼，悬梁垂虹。兽环镂棠溪之金，鱼钥容首山之铜。四壁垩白，六窗丹红。巍巍堂堂，隐隐逢逢。星拱栉比，弗克殚穷。夹道旁起，绳斯直也；周垣萦回，矩应则也。坚硍鳞次，莹一碧也；万瓦参差，耀白日也。左出右入，森罗干旌；前㧑后拥，异状殊形。鼓雷动而阗咽，旗电掣而晶荧。宛转廊庑，岌嶪枨楹；直栏卷雾，忽阴而晴；曲槛霏烟，乍晦乍明。久伫立而喟叹，竞莫知其始之所以起而终之所以成。

祝人于是领客就席，啜以芳茗，啖以珍食。徐而语之曰：

“

思昔元季，澒洞抢攘；六合尘飞，四海波扬。贪狼恣其奔突，猰㺄逞其跳梁。民沟转而壑殒，野荆塞而榛荒。腥血流于川原，哭声彻乎穹苍。猗欤祖皇，龙兴风阳，荡涤群凶，绥宁万方。建九斿之旗帜，揭三辰于太常；众云合而景从，拥戟盾之煌煌。

王时幼龄，失恃与怙：谒见濠梁，泣拜而诉。祖皇脊爱，重瞳数顾。子之育之，若父若母。年甫逾于弱冠，俾即事于戎伍，由账前之都尉，统亲军于广武。守京口而敌斯遁，取闽溪而道无阻。友定旋踵而被擒，东瓯即时而就叙。抚镇关陕，德洽威布，总裁督府，政修事举。

祖皇曰：“咨！汝总六军，北出朔漠，西逾昆仑。”征朵干，乃平纳邻，是伐是肆，以柔以驯。于焉渡流沙之渺漭，于焉历贺兰之嶙峋。援天戈而奋击，截长鲸之脩鳞。毡裘丧魄，狰狞亡魂。拓土地于穷边，膺宠命于严宸。

祖皇曰：“吁！封汝以侯，汝平西土，其功独优。”名实相副，礼待宜周，阶荣禄而勋柱国，授铁券而锡圭卣。期砺山而带河，享无疆之维休。

祖皇曰：“噫！西平汝前，维元之孽根据于滇，戕杀信使，长恶不悛，顾大统当混于一，念帝业岂容于偏。汝副征南，战宜汝先。汝往钦哉，势勿可延！”拜命稽首，择日祃牙。集貔貅而传令，士静听而无哗。曰修尔矛，日整尔锻。弓弩欲强而劲，器仗欲艳而华。淬刃砺锋，窒璺补瑕。止勿干命，动勿过差。思奋乃身，企荣尔家。

旆悠扬而一举，烂塞川之云霞。舟师溯江，击鼓鸣笳。绝瞿塘之滟滪，过鱼腹之平沙。陆出罗鬼，潜袭普安。酋老迎降，股栗胆寒。据毕节之要地，破丑虏以奚难？济大渡河而选奇，距白石江而布阵。蠢尔夷兵，如林以进。雾漫漫而障天，日蒙蒙而生晕。出轻骑以断后，合大众而交刃。烈火具扬，霆轰电迅。[⿱穴豊]窿助威，飞廉效顺。彼势渐衄，我气益奋。斩割剔斫，颠踣𫐓轥。渠魁俄以生擒，士卒随而尽偾。梁王闻败，潜逃于渊，饮药就死，鄯阐以全。市肆不移，耕农满阡。备牛酒而劳师，咸摅诚而致虔。各分兵而四出，抚诸部以怗然。

念彼大理，蕞尔一区，恃以点苍之险，用干天讨之诛。率厉虎贲、卷甲而趋，萆岑峰而下瞰，渡洱水而前驱。设钩援而齐奋，城崩陷于须臾。缚段氏以尺组，民咸悦其来苏。

鹤庆、丽江从风而顺附，三营、石门刻日而剪屠；氐羌闻声而慑慑，夷缅入贡而于于，遂取茫部，收乌垣，定罗次、平江川。疆理尽于边陲，旬宣极乎海陾。

祖皇曰：“俞，振旅班师，征南韬戈而来朝，西平留镇而保厘。”乃定田赋，乃辨土宜，劝民以耕，不夺其时。摧强拯乱，扶颠济危。殪浪穹之逋寇，斩摩沙之叛夷；䤋鸟路之山蛮，降越州之阿资。三部恃险而纵暴，密即凭坚而逞威。芟除殄灭，噍类不遗。名满矣情，鸱张于𡾟，譬草芽之傲霜，逢肃杀而就萎。夫何平缅，敢作寇虐？扰我定边，是燔是掠，爰整部曲，爰比斧钺，直赴景东，断彼喉舌，流矢发而四面风动，飞炮激而一道地裂。左爪右牙，力战勇决；用十击千，以一当百。众象惊奔而骇走，群夷僵仆而跌蹶；枭贼魁之凶首，溅恶党之妖血。麓川云开而杲杲，金沙浪静而怗怗；既心悦而诚服，贡琛贽而靡绝。

还旆滇阳，𡒩弓戢戈。屯开万顷之菑畬，盐煮百井之咸鹾。既庶既富，以渐以摩。

广黉堂之渠渠，增泮宫之峨峨。遴边民之俊秀，日就学而切磋。椎髻兴礼让之风，闾阎闻弦诵之歌。敷朝廷之至仁，纳烝黎于泰和。是知政治贵乎有恒，辞令尚乎体要。必务讲明性理，研精道妙。叙典礼以昭晰，明彝伦以烜耀。镌周子之《太极》，立穹碑于孔庙；探《西铭》万殊一本之幽微，发《衍义》诚意正心之阃奥。尊崇圣贤之正学，敬信周、孔之名教。

然事业虽在乎人为，而寿筭实关于司造。陨大星于霄汉，驰驲骑而奔告。哭甸砦之或酋，病部落之将校。六街罢市，呜咽载道。讣音指期而上闻，祖皇辍朝而哀悼。遣礼官而致祭，敕行人而宣告。挽抑车而趋路，竖丹旌而前导。柩至京师，千官素缟。褒于黔宁之封，谥以昭靖之号，命冢嗣以袭爵，示非常之显报。

云南父老，叶谋同辞，请立庙以奉祭，揆于礼而当为。祖皇曰：“都，经始勿迟！凡百所费，官与给之。”闻令下而即事，差谷旦而定基。民子来而赴功，不少缓而后期。梓人运绳尺而剫量，匠民操剞劂而断斵。䉩檆豫章，积如山岳；众役具兴，群工皆作。筑之登登，约之阁阁。荐址密以文𥖽，厚墉重以坚垩。阅岁告成，轮然奂若。抗碧鸡之巉岩，俪金马之嶪崿。

秋尝冬烝。春祠夏禴；丽牲及时，荐新以朔。陈豆笾而设鼎俎，吹笙簧而舞羽龠。蔼融融之和气，与万姓而偕乐。福庆之流，覃及后昆，徂征安南，用集异勋，节制都阃，西夷咸宾。父作子述，炳烺一门。赫赫乎唐朝之李晟，昭昭乎宋室之曹彬，宜并书于信史，传万古而不湮。翊赞圣朝之基业，与天地恒久而常存。”

”

客闻言再拜，起而作歌曰：桂茏从兮芬芳，花缤纷兮正秋黄。王之神兮戾止，慰我民兮悦以喜。𭶢沉檀兮宝鼎，涤尊罍兮明水。参鸾鹤兮遨游，上昆仑兮下瀛州。饮夕露兮餐朝霞，弼亮玄穹兮护佑国家。妥以安兮巩以固，圣化浃洽兮遍迩与遐。泽延兮后裔，炰羔羊兮祀百世。宜贤孝之云，仍善承承而继继。

点校

本明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，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远远超过100年。